【鬼滅/煉炭】夢回大正
八月下旬時在噗浪一起參與的夏日祭,能和大家一起玩很開心!希望每個季節都能有煉炭溫暖心窩!
少年隻身走進夢裡,迷離恍惚還有些漫無目的,攘往熙來與他擦肩,有些女孩簪著垂墜輕晃的布花,挽著伴侶笑靨如花,也有額角繫著卡通面具的孩童,以父親的寬肩為凳,無比廣闊的視野總忍不住好奇張望。他踩著木屐喀噠喀噠不絕於耳,清風習習拂過腕邊的衣袖,腳步最終停在了鳥居下。
素月如鏡,小燈冉冉,只是太鼓聲四起,也吞沒不了此時劇烈的心音。
竈門炭治郎低頭將自己重新審視了一番,仍舊不甚滿意那紋在深碧色浴衣下擺幾尾胖乎乎的金魚,讓本就童顏的十七歲少年又添了幾分稚氣,總想著有什麼方法能讓牠們咕溜咕溜游向河岸重回自由。
出門前甚至對著立鏡仔細理了理四處亂翹的髮梢,再度去確認胸前的左襟疊在右襟上才肯好好束緊腰帶,彷彿室內氧氣不足又壓著腹部做起了深呼吸,若不是身上穿著浴衣簡直像是即刻要代替父親挽著穿婚紗的妹妹走向長長紅毯。
到了約定地點才剛築起的信心和勇氣又要土崩瓦解,隨著天色漸暗人潮稠密起來,他好似浸在了花花綠綠的染缸裡,放眼望去總不見那如稻穗般耀目的金髮,手指緊攥袖口滲出薄汗,懸著一顆心始終無法停擺,甚至對方一向守時卻罕見遲來都有些後知後覺。
導致他如此焦慮的原因卻只不過是在等人罷了。
等那位暗戀著兩年有餘的……他的老師。
看看夏天多麼好呀,多麼適合訴衷情意,羞赧紅了臉頰都能歸咎於暑熱,回絕的話語或許也會埋沒進花火的嘈雜,含糊不已。
這也並非是他年輕氣盛的荷爾蒙作祟或者有勇無謀一腔熱血。
煉獄杏壽郎的好是數不完的,沒有人不想親近這一簇烈火,炭治郎也是其一。無論是被厚實的大掌揉亂頭髮,又或是用洪亮嗓門誇讚他成績的進步,都像是本該平靜的大海忽而咕嚕咕嚕沸騰起來,輕而易舉激起內心的波瀾翻湧。即便知曉對他的那些善意和鼓勵皆是身為教師的職責,仍私心希望在喜歡的人心中能比別人多出一些溫度,至少他還是有七成自信和把握的,無論是家裡受老師喜愛的小點心,還是今晚花火大會單獨的邀約。
未曾織就長日朝夕相處的漫漫時光,兩年於他而言也足夠久了,再接續延伸,恐怕只能是畢業後逐漸淡漠與失聯的師生關係。
彷彿這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夏天,他不想後悔。
分明是夏日太陽卻溜得格外倉促,雲彩揮揮衣袖飄散成輕紗也不願再逗留,倏然刮起了一陣不屬於夏夜的大風帶動枝葉沙沙作響,像是有魔法悄無聲息臨於這場祭典。
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呢……他正對著天空忘我地思忖著,熟悉的聲音與稱謂便從身後傳來:
「竈門少年!」
他驚喜地回過身,煉獄杏壽郎離他有段距離向著這方揮手,他才發覺老師身上非素日可見的白襯衫紅領帶西裝長褲和皮鞋,卻也非同他一般輕薄的浴衣。那裝束通身墨黑胸腹鑲一排金色鈕釦,裹住頸部的領口形似中學制服,肩上搭著火焰紋樣的披風……一看倒像是密不透風的防護罩,足足抵禦刀槍和風沙雨雪,在這安穩的城鎮夏夜裡卻看似沉重得很。
邁開步伐朝他而來才藉燈光看清了面容,是不是還有些……年紀小了一點?
竈門炭治郎腦中亂成一團糨糊,諸多疑惑接連卡在喉間,像是堵在道路上長長的塞車。煉獄杏壽郎已經繞著他轉了好幾圈,瞧著那身小金魚的浴衣對他好一番讚賞:「嗯!你特地穿了浴衣來啊!這顏色真適合你,很好看!!」炭治郎還未來得及回話,他的老師又撓了撓後腦杓表情顯得有些愧疚:「急著想見你處理完任務就馬上趕過來了。抱歉,你明明說過想看我穿浴衣的……有機會一定穿給你看!」
「不…沒、沒關係的!老師能來我已經非常開心了!」
那明顯緩和下來的神色,喜悅彌漫而暖融融的香甜,卻還多了一絲異樣——彷彿是經年累月積澱沉浸的腥鏽味,衣服濺上的,頭髮沾上的,洗過清水或肥皂始終留有不易察覺的氣息。
「是血的味道……!難不成您受傷了嗎!?」他頓時緊張起來,兩手揮舞著想找尋傷處不知所措。
「啊、可能是不小心染上的氣味。我沒受傷!村莊裡的居民也都只有輕微擦傷,大家都平安無事!」那雙大手帶點力道拍了拍肩膀,像是要把少年心中不安的情緒都撫平:「你別擔心。」
血、任務、村莊、平安無事,這身衣服…和那腰間若隱若現不知是真是假的佩刀……?
越來越多他學過也理解的詞彙串成了他聽不懂的故事,煉獄老師除了教職員的工作還要在休假日的夜晚保護人民嗎?是警察?是特殊部隊?也從沒聽老師提起過……
他有些木訥地點點頭,而後體貼入微的少年又很快捉住了小細節:「我不知道老師還有其他工作,肯定很累了吧!……要不然,您趕緊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煉獄杏壽郎笑得豁然:「怎麼會累呢!」甚至自然而然就牽起他的手往祭典方向帶,「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嗎,我也和你是一樣的。走吧!炭治郎!」
那雙石榴色的眼睛頓時睜得極大,不顧腳下木屐踩著坑窪難行的石階,不顧人來人往或許擦撞,視線只專注在那垂涎已久溫暖乾燥的大手。煉獄老師……牽、牽他的手了…!!
然而一路喜孜孜樂呵呵的炭治郎不知道更神秘的事情發生了。
迷迷茫茫地眨著眼睛,喧鬧和叫賣聲戛然而止,頃刻間空無一人。剛才的歡笑聲與人潮彷彿是沙漠裡閃瞬的海市蜃樓,路途變得通行無阻,煉獄杏壽郎牽著他走過石階,眼前便是燈火通明的夏日祭典一條街。屋台排開,各色布條眼花撩亂,天空綴著幾串熱熱鬧鬧的淺色燈籠,隨風搖曳著不大相同的弧度,本該聒噪的夏夜幾乎只剩蟋蟀振翅。
販商也沒逃過消失不見的怪事,只是毫不影響其運作——勺子自動自發『飄』了起來,替鐵盤淋上麵糊,再由挑針熟練滾動著章魚燒,隔壁攤炭火正盛,串串燒烤忙著翻面活力得很,再隔壁是煎鏟默契合作,翻拌炒麵敲擊著鏗鏘作響……所有物什不藉由人力或絲線也浮在半空,一切是那麼正常,是那麼井然有序。
炭治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若不是煉獄杏壽郎就站在身側,若不是那人正精神抖擻著與他說話,若不是相握著的手心傳來高他半度的體溫過於真實,幾乎要認為這是一場奇妙而荒誕的怪夢,他仍不相信使勁捏了手臂一把——哎!!這還是有痛覺的怪夢!!
「煉、煉獄老師,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只是煉獄杏壽郎好似見慣不怪不說,甚至根本答非所問:「嗯?怎麼啦這個稱呼,我說過訓練以外的時間可以不用那麼拘謹的!」他才發覺從剛才到現在,那對他一口一個炭治郎親暱無比熟稔得很,彷彿不是在學校喊他少年的歷史老師,而是相伴多年的愛侶聲聲喚得人胸口搔癢。
意識到這點他搖了搖頭甩開蕪雜的念頭,總之眼前的景象實在太不符合常理了,既違反地心引力又悖於物理法則,十七歲的青少年儘管有再多天馬行空也不會相信這是美術老師口中的祭典之神……或是什麼祭典精靈。
可年輕人的接受度終究非比尋常,也開始習慣這些虛渺之事,指不定這些還是神明大人賜予他的獨處機會呢,他得好好珍惜。想著指尖便下意識攥緊了些,任由煉獄杏壽郎牽著他東繞繞西轉轉,或許是少了西裝束縛,少了幾分學校裡的沉穩,說話比平時要朝氣一些,望向他時笑意更盛。晚風似乎是格外喜歡那件火紋披風,月光朦朧也眷戀著他。
餓嗎?渴嗎?想玩什麼?喜歡這個嗎?身旁的大人一波操作四連,任性地攔下炭治郎自主掏錢的動作,擺出年長者的姿態來請客。錢盤上支付的幾枚硬幣像是到此一遊的記號,肚子裡沉甸甸的飽足感也是實打實的,最後遞到唇邊的蘋果糖炭治郎飽得只勉強啃了一小口便舉在手裡晃呀晃。
「炭治郎,我們去玩那個吧!!」煉獄搖了搖他的手掌指向撈金魚的小攤,如孩子般興奮的語氣怎麼也藏不住。
炭治郎順著方向看過去笑了笑:「好呀!煉獄先生喜歡玩那個嗎?我以前和弟弟妹妹一起來玩總是一隻都撈不到呢——」
「嗯——我也不是很擅長,小的時候總是父親帶我來,那時他僅用兩支網子就將所有魚撈得一乾二淨!最後還會神氣地說:『我要是使出全力的話一支網子就夠用了!』把母親逗得哭笑不得,還擔心父親會被店家討厭呢!」
印象中煉獄老師的父親也是麵包店的客人,那父子一脈別無二致的瞳孔和髮色瞧一眼便知,許是歲月磨平了鮮活動力,近來又因道場門生逐減而愁眉不展。他才知道原來那樣嚴肅的人也有如此淘氣的一面呀,「說起來,您父親最近精神有好些了嗎?」
「嗯!多虧了你,父親已經漸漸振作起來了,千壽郎也放心不少。炭治郎你可是煉獄家的大恩人啊!」
「我……?不過是些舉手之勞的小事沒有那麼誇張的!」他那時不過是拿出了春季限定的櫻花幕斯來寬慰對方,怎麼就是恩人了呢?不過能因此幫助到人真是太好了。
金魚攤的錢盤上疊了幾枚硬幣,兩張紙網便乘著空氣輕飄飄遞了過來,炭治郎蹲在水盆前骨碌碌轉著眼珠子凝神屏氣,並非是那張紙網不靠譜而是技術不到位,金魚掙動著破網再度落入水中,兩葉薄如紗的尾鰭像是蝴蝶翅膀,擺動著在水底捉摸不定。
眼看錢盤的硬幣越堆越多,煉獄杏壽郎便靠過去握住了那隻追趕小魚的手:「來,我教你。」說是教更像是手把手親自上陣。體格差距形成了把人箍在懷裡的錯覺,臂彎環繞著腰際,溫暖的手心與掌骨包覆住手背,熱意自交疊的撫觸攀附而上,胸膛連同那四枚鈕扣的觸感正隔著輕薄布料壓在他身後。寬大的衣袖浸了一角,水面上映著暖燈,順帶出賣他滾燙臊紅的臉頰。
「煉、煉獄先——」
「噓。」
鼻尖輕撞上耳飾,吐息在頸側,他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
——撲通一聲,與心音同調。
「炭治郎好厲害啊!這不是成功了嗎!帶回去你妹妹看到肯定會很高興的。」煉獄杏壽郎出了攤位仍止不住讚揚他,那是他對學生一貫的作風,不吝於表達獎勵簡直能把人誇上天去。
但那不是他撈到的,他只負責了緊張和閉著眼睛胡思亂想的部分。炭治郎心虛地把反駁嚥進肚裡:「謝……謝謝煉獄先生…!」他瞥了一眼袋中游動的金魚,琢磨著等會兒趁店家還沒打烊買些設備和玻璃缸好生照料。
他們肩並肩站在橋上眺望河岸與遠方燈火,夏夜的天空無風無雲格外開闊,河川映著一盞滿月滿天星斗,無限美好也寂寥易碎。身後的祭典隨之靜了下來,時間似乎在此刻暫停了,只能聽見兩道不同調的呼吸和心跳。
彷彿全世界正等著那一朵天上的光。他想著,待會煙火綻放時會把月亮和星星籠住吧。
藏在心裡的問題也逐漸膨脹,炭治郎斟酌許久終是開口了:「煉獄先生,您今天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無論是這身衣服,那些任務,驟然拉得極近的距離或是牽著他的手是佈滿厚繭的指節。
和幾乎要與那海面上的暖陽融為一體的血鏽味。越想心裡是越沒底,用細節一一去坐實,眼前這位的確是他不熟悉的煉獄杏壽郎。
他遲遲沒與他對視,沉默一陣便誠實地回答:「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啦,真是一點小事都瞞不過你。」
「只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夢?」
「唔嗯……是個很和平的惡夢。」他頓了頓,思索片刻才接下去解釋句子裡的矛盾:「夢裡的天空溫暖又明亮,有許多未曾見過的高樓聳立,城市直到夜晚也十分繁華,人們似乎不必再擔心惡鬼出沒。」
「那裡的我是一間學校的老師,母親依然健在,父親和千壽郎性格也比現在要明朗。這個夢格外漫長,有時候會看見一間小小的店鋪,你正和我妻少年他們在裡頭談笑,偶爾則是被弟妹和父母圍繞著,看上去非常幸福。」
「只是這段平穩的日子,我們素不相識。」
甚至稱不上擦肩而過,像注定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夢境真實得不可思議,以至於醒來後甚至有些記憶錯亂。煉獄杏壽郎講了許久,最終沉沉閉上眼睛,不去看落在河川裡的月亮。
「總想著若是你幸福度過一生那我便心滿意足了,直到今晚和你見面……才發現我可沒有那麼偉大啊,煉獄杏壽郎可是既貪心又自私的人,即便是在夢裡也不想過著沒有你的日子。」
炭治郎莫名有些不安,緊蹙著眉頭揪住那身火焰紋一角,聽見的聲音愈發模糊。
「哈哈!竟然這麼糾結於一場夢,真是不中用啊!」煉獄杏壽郎釋然一笑,緩緩轉過身與他對視:「炭治郎,我是——……」
——他還未聽清又起了大風,頓時熄滅萬家燈火,便把世界塗成墨黑一片的深海,寒意侵襲而來,夢逝終醒。
想起身卻又重重摔回長椅上,腿部傳來的痛感碾碎了大半夢中情節,額間滲著薄汗,抬手揩去時碰到了洇濕的袖口,隨即又自身後遞來一陣冰涼觸感貼上臉頰。
是一瓶柳橙口味的波子汽水,玻璃瓶咕嚕嚕滾到他手裡,煉獄杏壽郎拍了拍眼前學生傻愣著的腦袋瓜,有些擔憂:「還痛嗎?」
竈門炭治郎在一陣喧鬧中歸攏思緒,世界還是這個世界,祭典還是這個祭典,沒有憑空漂浮的棉花糖和彩色刨冰,他的老師也並非一襲裹得嚴實的奇怪裝束,那及肩的金髮扎了一個馬尾,絳紅色的條紋浴衣配上木屐相當清爽,比在學校時更好看了……說起來,那一切都得拜昨晚興奮失眠到後半夜所賜,他剛才睡著了。
他怎麼可以又睡著又作夢??
那雙漂亮的紅眼睛深深自責起來,煉獄朝眼前揮了揮手見他仍然沒反應,便逕自蹲到對方身前,把脫了木屐的腿搭到膝蓋上,買汽水時向店家要來的冰袋輕輕敷上紅腫處。
長椅上的炭治郎驚得一個激零,完全回神掙動起來,差點沒把汽水瓶給摔了:「煉獄……老師!!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怎麼可以又麻煩您……!」
可教師抓住那隻不安分的小腿,不容抗拒鎮壓住了亂動的學生:「不行,現在不好好處理明天就有罪受了。」避免凍傷敷著幾分鐘便離開一陣子,小心照顧著炭治郎的感受,「唔……還好不是很嚴重呢,竈門少年你乖乖喝完那瓶汽水冰敷也差不多好啦!」
乖學生只好點頭如搗蒜,壓著玻璃珠的手像是在壓內心躁動無比的小鹿。這情況和他高二那年體育祭同出一轍,略過早飯而導致了低血糖,若不是煉獄杏壽郎發現得早說不定要暈倒在操場上,拚全力為班爭光的竈門同學最終被按在休息區叼著吐司捧著罐裝牛奶,像隻乖巧的小貓任由歷史老師按壓虎口唸叨。
啊……回到現實才發現這比他的夢境還要糟糕百倍。
都說夢與現實大相徑庭,他抬頭望見的是一彎新月,薄雲裹著星星徜佯在天空裡,祭典熱鬧又多人。也就是這樣的場面更讓不軌之徒有隙可乘了,那時他正和煉獄杏壽郎一間間逛著屋台,寬大的衣袖互相輕碰都令人心動不已,盤算著好好吃一頓美食接著如何向心儀的對象表白,抬眼就瞥見一男子悄溜溜摸走了婦人的長夾,不及思考便下意識撥開人群追了上去,炭治郎也是在那時受的傷。
中年男子手法熟練形似慣犯,摸出皮夾便迅速藏進衣服裡,想方設法要自然混入人群中,被逮住後急著脫身又想將人甩開,雖說成功歸還了皮夾也報給了鎮守祭典維護治安的刑警,可緩步慢行的木屐終究比不上蓄謀犯案而備的運動鞋,伸張正義的代價還是一隻崴了腳踝的左腿。
受眾人表揚的治安英雄如今也毫不光榮地抬頭挺胸,而是垂著頭沮喪得不行。這還是第一次和煉獄老師單獨相處就徹底被他給搞砸了,「煉獄老師,對不起……」
他手裡的汽水已經見底了,玻璃珠在瓶中晃出清脆聲響,敷著腳踝的冰袋也幾乎化成一攤水,煉獄杏壽郎望著他的學生歪了歪頭:「怎麼啦?這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哦。」
「可是……可是我……」
見炭治郎侷促地捏著手指仍有些悶悶不樂,煉獄笑著伸長手臂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若不是你及時發現抓住了扒手,那位母親也沒辦法買蘋果糖或炒麵給孩子吃了,幸虧有你才守護了那孩子的笑容,你說是吧?」
炭治郎愣了愣才想起方才婦人和孩童安心下來的樣子,傻呼呼的笑容又回到他臉上:「是、是這樣嗎……?嘿嘿……」
煉獄式褒獎令他泛起些許欣慰,竈門同學又充飽電來了精神,蹦蹦跳跳就想站起身,至少、至少那個奇怪的夢還來不及施放煙火他就醒了!至少他是還能和煉獄老師一起看煙火的對吧!
誰能想到接下來煉獄杏壽郎會讓他徹底石化:「好啦,趁人潮還沒聚集起來老師帶你回去吧。」
「誒誒???」炭治郎彷彿肉眼可見地瞬間聳拉下小狗耳朵,眼裡滿是藏都藏不住的失落,可到底還是懂事不想添麻煩的乖孩子:「好、好的……麻煩老師…了……」
直到對方捂住半張臉強忍著笑聲才發現自己是被眼前的成年人捉弄了,炭治郎被杏壽郎背了起來,小聲嘟嚷著自己很重卻還是雙手摟緊了脖子,毛茸茸的腦袋埋進裸露出來的後頸,那束馬尾隨著走路的幅度輕撓著臉頰。對方身上沒有一絲不耐,反倒滿是和煦的甜味,炭治郎自然不知,期盼已久的花火之約,他可不是唯一在睡夢中也能樂醒的人呢。
人群紛紛往河堤去,途經金魚攤時炭治郎抬頭張望,幾枚硬幣疊在錢盤上,見到攤主將紙網遞給客人,思緒又無端飄進那場夢裡,想了想便小聲試探地問:
「嗯……老師,除了教職員的工作您還有再做其他兼職之類的嗎?」
「沒有呢,但是假日閒暇時會去道場陪那些孩子們練劍!怎麼啦?」
「那、那您對黑色的中學制服和火焰圖樣的披風……之類的…有什麼印象嗎?」
邁開的腳步頓了頓,沒有正面回答他:「怎麼會問這些呢,最近看了什麼電影或電視劇嗎?」
好奇兒童問著問著便噤了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些內容實在太過羞恥他怎麼也不敢告訴煉獄杏壽郎:『我夢見老師喊我炭治郎牽著我的手帶我逛祭典還攬著腰一起撈金魚了!』這樣酷似春夢的劇情。
……即便意味著那些親暱之事現實不會實現,但是能被喜歡的人背著也可算是得償所願吧!
如今炭治郎卻不禁反思起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麼話,煉獄杏壽郎一坐到草坪上便一個勁兒盯著他出神,若有所思的樣子,弄得他只敢望向遠方心裡跟著一旁的人群倒數,祈禱煙火趕緊吸引走黏在他身上的視線。
「竈門少年,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麼事?」
心裡隱約有什麼預感而期待著,卻也莫名不安著,他沒有把視線移向身旁,而是仰望那光束直上雲霄,隨著歡呼和掌聲煙火如網籠罩夜空,他完全愣住了,赤瞳映著花火卻沒有一絲歡喜,手指揪住衣襟顫抖不已,僵硬地冒著冷汗呼吸越來越急促。
為何車水馬龍間閃瞬過舊時代的街景,尚未鋪上瀝青的路面也投射著高樓大廈,懂事起一路伴他成長的錯視幻覺頓時都有了答案,蘊藏百年的記憶細細密密全數湧了上來,空中的每一聲巨響都是在震懾靈魂。
身旁的人肯定不是一無所知,否則他如何去解釋初見時眼裡閃過的驚詫,以及面對他說話時溫柔又安心卻帶著一絲寂寞的氣味,直視著這個人總彷彿隔著一層薄霧,要他看不清也摸不透。
他作為教師本該一視同仁,可私底下塞給他糖果時比在唇邊的噤聲,騎馬打仗時在講台上親自疊好的紙頭盔,向來也獨獨只會扣在他頭上,甚至寒冬十二月陪他一同站在街邊發聖誕節傳單,遞來的圍巾和熱可可,這些何嘗不是一種默默守候的偏愛?
——於是那夢境也有了準確的名字。
「炭治郎…?」
他久久沒有回神,玻璃瓶掉到了草地上,眼眶盛不住淚水落得洶湧,止不住地道歉:
「煉獄先生,煉獄先生……我想起來了…您那時說的是……絕對不會忘了你……」
他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炭治郎的眼淚,無措得不行,慌忙地用拇指抹著眼角,順著背安撫:
「……我從來沒有想要讓你記得這種痛苦的回憶。」
但是他永遠瞞不過這孩子,氣味於他而言無遠弗屆,即便騙得了表面又怎麼能藏得住私心。那份記憶像是寶藏,完好無存保留到了這一世,等著再度相遇那刻,無論是課堂上眼神的交會,還是百年前黎明的列車旁,延續至今心動早已是無時無刻。
少年的話一直是他的救贖,那句『煉獄先生才沒有輸』和之後胸有成竹說的『就算沒有記憶我也會愛上您』即便是紅著臉也要拿出氣勢來安慰他。若是一切再度重來,他必定每次都會喜歡上這孩子吧。
花火在眼前照彻,花瓣如雨落在河面,這個夜晚像是太陽不歇的白晝。
彷彿發光的蒲公英絮絮散在空中,夢境與回憶融入聲響源源不絕,炭治郎與他說了許多話,稀哩糊塗地自己告白了也沒發覺,冷靜下來後抹著眼角吸了吸鼻子問他:
「對了,您剛才說有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啊?」
「…………」煉獄杏壽郎彎著一抹微笑使勁眨了眨眼,沉默得有些尷尬,若不是發生這段小插曲他早就……嗯,算了。
他與他手指扣上手指,在疑惑的目光下額頭貼著額頭,細細吻過眼角和鼻尖,最後深深印在唇上,比往日要更安心甜膩的氣味蔓延開來,不言而喻。
情感既如水柔膩,也若金石之堅,是楔進靈魂裡的樁,可記憶恰巧不是這個道理,任何因素都有可能褪色清零,卻唯獨愛意亙古不朽。
那場夢將他帶回了百年前的大正,唇角蘋果糖的甜味,足以擰出水的袖口,錢盤上硬幣的年號,皆是證明。
夏天贈予他們三個禮物,第一個是那輛列車役後復甦的奇蹟,第二個是時空交錯有幸於夢中相逢的機緣,第三個禮物即在此刻,他們銘記於心,思念與珍惜是遂願回禮,乘晚風而去,送往遠方。
——「那麼第二次也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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